2016-05-01

國防大學的師長們,Google一下很難嗎?
范綱皓 專欄
自由評論網 2016.5.01

一名即將從國防大學畢業的大四生阿立(化名),在健康檢查時,被校方得知他是愛滋病毒感染者後,想盡辦法要將他驅逐、退學。校方禁止他跟其他同學一起上游泳課、要求他的餐盤跟衣服要單獨清洗、每週安排不同的師長與他約談,甚至還說:「同學都覺得你很奇怪,要不要自願離校?」最後無計可施,先是拿「把病情告知家人」威脅阿立,再以態度不佳、頂撞師長等連續記過的方式,將他攆出國防大學的校門。
看到這個新聞,我其實是先驚訝國防大學師長的蠢,而後是難過愛滋病感染者在這個社會的處境。不過,我打算先跟各位分享一個跟愛滋病沒有關係的故事。

靠近我、理解我,你還會覺得我很奇怪嗎?
有個學長,他曾經是我的室友。來自不同家庭的幾個人,一起住在同個屋簷下,生活上難免會有摩擦。例如:我不懂,為什麼他洗澡總可以洗上一個小時之久,而且常常晚上六點多洗一次、十點多睡覺前還要再洗一次。他霸佔共用浴室的事蹟,還不只這一樁。他可以十五分鐘就進浴室洗一次手,一次就是兩到三分鐘,早晚刷牙,也可以刷十幾分鐘。
此外,他常常自言自語,還會跟其他我們看不到的人對話。他也很害怕變成眾所矚目的焦點。有次他剪了極短髮,連續好幾天都處於極度焦慮的狀態。他說:「我現在這個髮型,好像很顯眼,大家感覺都在看我,好想躲在宿舍不去上課。」
當時我年紀還小,涉世未深,遇上這麼「怪異」的人,我與其他室友對他都多所抱怨,甚至排擠他,不想跟他聊天、溝通,也不會找他集體行動。

後來,我發現他每天睡前都要吞藥,便好奇地問他:「學長,你吃這是什麼藥?」「這是抗憂鬱症的藥。我最近才知道我有強迫症,所以要靠這個。」他回答我。得知這個訊息時,我還不知道強迫症是什麼,於是我不知所以然地接話:「是喔,那你吃完藥,就趕快休息吧!」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。我在想,吃憂鬱症的藥,情況應當非同小可,我應該要立刻上網搞清楚到底什麼是強迫症。網路上的資訊很多,我漸漸地了解強迫症,並且開始跟學長聊天,了解他在想什麼。他常常需要確認自己是整齊乾淨的,任何失序混亂的狀態都會讓他焦慮、擔心,光是檢查這些事情,就讓他一天的時間去掉大半。他曾經對我說:「我知道你們常覺得我很奇怪,可是這些奇怪的行為,就是我的生活,我一直都是這樣活過來的。」
在那之後,雖然我還是沒和他成為真正要好的朋友,但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,我常找他去打籃球,減輕強迫症發作的困擾。我也不斷調整自己說話的方式,希望可以與他有更暢通地溝通。時至今日,我不知道他的症狀有沒有改善,不過,我知道他的出現,對我人生而言有很大的啟發。

從今以後,我們將與愛滋病為伍
幾年後,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。一位許久沒有聯絡的好朋友,突然打電話給我。接起電話後,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,但是他並沒有回應我,我的直覺告訴我,他一定有什麼事要告訴我。隔了五、六秒後,他說:「范綱皓,我有事情要跟你說⋯⋯」「好!你說。」我屏息以待。「我得病了。」「得病?什麼病?」「就那個呀⋯⋯」「哪個?」「就我去檢查,HIV是陽性。」「你是說你得愛滋?」「對呀⋯⋯」
「我不知道我可以跟誰說,所以我打開電話簿,找來找去,決定第一個就打電話給你。我覺得你是唯一會比我冷靜的人,我需要一個比我冷靜的人,告訴我,我現在應該要怎麼辦?」「我知道,但是你先給我五分鐘,我待會回你電話。」我嚇死了,我一點都不冷靜。小時候,課本裡學的那些愛滋病的常識,過去只是拿來考試,背一背就忘記了。我們都不知道,愛滋病跟我們有什麼關係?以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愛滋病,誰知道,我身邊就這樣「闖入」一個愛滋病感染者?
在那之後,我便奔去醫院陪他。看到他的時候,我真的有種「站在我眼前的是我朋友嗎?」的感覺。之所以說「闖入」是因為,他彷彿是一個新的人,我要重新用另外一種方式認識他,跟他相處、陪伴他。他說:「欸!我有愛滋病耶,你會不會怕?」「怕什麼?你都不怕了,我怕什麼?你打給我的那一刻,你不就已經知道我會願意與你的愛滋為伍了嗎?」我說。

自己上網Google很難嗎?
愛滋病,從來不會「不小心」讓別人感染。愛滋病的病毒必須經由「大量的體液交換」才會傳染,例如:無套性交、輸血或是母子垂直傳染。而體液又是哪些呢?口水?汗水?淚水?不!這些體液的病毒含量極低,低到不具感染能力。如果真的要透過口水感染愛滋病,大概要五到六公升的口水才「有可能」、「有機會」感染。我們什麼時候跟別人同桌吃飯,會吃到別人超過五公升的口水?
當然,共用浴室、牽手擁抱、交談,這些連六毫升的體液都不會交換到的互動,都不會感染上愛滋病。更重要的是,愛滋病的病毒,一旦接觸到空氣,很快就會死亡。所以只要不是大面積的傷口,有鮮血碰觸,只是小傷口,也不會造成感染。
七年過去了,我的朋友每天都按時吃藥,身上的病毒已經少了很多、傳染力也弱了很多,他的日常生活起居、外貌,跟你我都相同,沒什麼兩樣。在現代醫學的技術下,愛滋病已經是可被控制的疾病。
從強迫症到愛滋病,我們都以為自己生活是正常的、是走在正軌上的,那些怪異的、非正軌的人,通通都被我們當成「怪咖」,必要時最好讓他們消失,眼不見為淨。就像國防大學的師長們一樣,遇到了愛滋病學生,首要任務竟然不是了解他有什麼需求,而是急著用各種理由把他趕出校門。
當我們靠近這些「怪咖」、接觸他們,並且理解他們,我們會發現他們再正常不過,甚至他們跟我們都是一樣的,他們有感情、會感覺到痛,並且知道誰的腦子有洞。
國防大學的師長們,我剛剛說的那些愛滋病常識,網路上都Google得到,去Google一下很難嗎?很多歧視都是出於不願意去了解社會上其他群體的人,甚至根本就是「無知至極」。我一直相信,如果歧視也是一種病,讓人們擁有知識就是解藥。

我們不只需要疾病防治教育,更需要社會教育
後來,仔細想想,國防大學的師長們,也不見得完全對愛滋病無知,而是他們內心有一個真正不敢面對的恐懼。很多時候,我們真的知道愛滋病不會經由空氣、共食、擁抱感染,也可以透過安全性行為防止感染,可是很多人還是害怕跟愛滋病感染者處於同一個空間。
這個時候,我們害怕的到底是愛滋病、是身邊那些感染愛滋病的朋友,還是每天透過媒體、社會加在愛滋病身上的汙名?如果我們已經擁有足夠的知識去對抗疾病,到底還有什麼理由跨不過恐懼?所以,除了需要推廣各種愛滋病的防治與基本常識,性教育、親密伴侶的溝通以及與愛滋病感染者的互動,去除愛滋病的汙名,都是很重要的課題。我們不只需要疾病防治教育,更需要社會教育。我們要讓社會大眾知道,敵人永遠都是病毒,而不是人,更不是我們難得的關係。

原始網頁


這不是歧視,那什麼是歧視?
對「國防大學對衛福部」行政訴訟勝訴案,民間要求合理重視愛滋歧視的關鍵影響
記者會相關文件:
1.記者會採訪通知
2.Press Invitation
3.記者會新聞稿
4.Press Release
5.來賓發言稿-陳伶雅(前愛滋病指定醫院愛滋個管師)
6.來賓發言稿-徐森杰(台灣露德協會秘書長)
7.來賓發言稿-喀飛(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理事)
8.來賓發言稿-施逸翔(台灣人權促進會副秘書長)
9.來賓發言稿-林錫勳(台灣愛滋病學會理事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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